《骨灰级神仙罗曼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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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被吓醒的。
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四方大火,哀号不断,我看到两个红面鬼差抬着一个衣衫褴褛,一身脓疮的少年从我身边经过,那少年浑身恶臭,披头散发,我看不清他的脸,但瞧他那身打扮,隐约像个道士。两个鬼差抬着他走向不远处的一口大锅,锅下焰火熊熊,锅内沸油滚滚,油中还有无数生蛆活虫飘来荡去。那两个鬼差狞笑着,将少年高高举起,少年乱踢乱抓,拼命挣扎,鬼差终于松了手,哈哈大笑着将他投进了油锅,油花四溅中,我看到锅中那些蛆虫入鼻钻耳,少年的尖叫声听得我毛骨悚然,我终于“啊”的一声睁开了眼!
我抹了抹额头的汗,仍觉周身阵阵发冷。
我已经好久没做恶梦了,刚才那可怕的一幕,是地狱吧?
据说当年巫妖混战,八荒六合生灵涂炭,洪荒大地上亡灵无数,这些魂魄怨煞极重,无处可往,终日在世间飘荡,苦痛之极。终于后土于心不忍,发大愿,以身化作六道轮回,才使他们得以往生。
此后混鲲师伯的两位弟子,创立了西方教的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,带领着门人著书说法,教化众生,他门下有人写了一本叫做《十二因缘经》的书,我曾在接引师兄那里见过手稿,那上面对“六道”的解释颇为详细。所谓六道,乃是指天道、人道、阿修罗道、畜生道、恶鬼道、地狱道。一切有情众生,命终之时,各随业力,轮转六道,循环三界。
听孔宣那只骚包鸟说,昔日佛门大护法帝释天也曾做过陶家的驴,可见缘起缘灭,果报不爽,任谁也避不开,逃不掉。正所谓钻马腹,入驴胎,或时天帝殿前过,或向阎君锅里来,无有定算。
六道之中,尤以地狱道为最苦。其间众生或入火坑,或困坚冰,或遭碾压,或就汤镬,剥割烹煮,始无间断。而此道众生寿命又极长,真是可怕得很!
我觉得我之所以做这么个恐怖的梦,全怨鬼祖,这老家伙长得奇丑不说,还一身的阴邪之气,着实令人不爽。
打量四周,这大概就是鬼祖的九幽冥洞吧?不是我嫌弃他,这地方可真不是活人呆的地儿,阴冷阴冷的,没一点儿生气。壁上挖洞点了根灯草,烧得也不知是什么油,有点臭,还时不时冒几缕黑烟儿,豆大的亮光衬得洞里更加瘆人。正中两张石床,我躺的这张略小,上面的灰尘足有三寸厚,倒是有一样好,躺上去咯不疼,就是稍一动作便呛得我直咳嗽。
大约是我的声音惊动了鬼祖,幽暗中老鬼突然出现在我跟前,吓我一跳,他冲我嘿嘿一笑说:“醒啦?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抓狂。
我挠挠耳朵:“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个错误?”
他一怔说:“什么?”
“你跟我师傅打交道少说也有万八千年了吧,你怎么不知道他最讨厌被人要挟呢?听我的,赶快放我回去,兴许我还能帮你说说好话,指不定我师傅一高兴,就把息壤还你了……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鬼祖大笑,“你这小子,修为乱七八糟,打诨耍赖倒是得了你师傅真传!我告诉你,你既来了我这九幽冥洞,见不到息壤,我决计不会放你走,你死了这条心吧,还是祈祷你师傅快点拿息壤来换,最好别让你等上三几千年!”
老家伙软硬不吃,真气死我了!
也不知道我师傅如今在哪里逍遥快活,是否知道他那个不成器的徒弟正被一只老鬼摧残啊?要是真让我在这地方等上三几千年,我想死的心都有了!这地方没有好吃的,也不好玩,没翡翠贴心伺候着,更没雪瑞逗我开心,毕方自小跟着我,虽然二了点,但也算忠心耿耿,出门调戏个小姑娘什么的,他既是脚力又是打手……哎,这些都是次要的,重要的是,我在这里不自由啊,不自由,毋宁死……
我在洞里走来走去,走得鬼祖烦了,索性施了个法将我定在了床上。
我这张床不比鬼祖那张,他那张石床被他睡得溜光锃亮,可着体型还睡出来一个浅坑,想来他躺上去倒也舒服,我这张床在蹭掉了上面的灰尘后,石面很是凹凸不平,我被咯得生疼,冲鬼祖喊道:“这破石头能咯死个人,你能不能先解了我的法术,让我翻个身,或者你直接让我躺地上去吧,我快散架了!”
老鬼瞪了我一眼,盘膝打坐。
我悲愤地想师傅啊,毕方啊,孔宣啊,你们这些号称最关心我的人这会而都在哪儿啊?
这石床咯人不说,还又硬又寒,时间不长我便觉得周身渐渐没了知觉,思维也开始混混沌沌起来。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穿一身青灰色衣衫,盘坐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古树下,挽着袖子在捏泥人。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,照得地上斑斑驳驳,少年周围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泥像,有兔子,老虎,麻雀,还有花花草草,每一个都栩栩如生。
我朝他走近两步,少年抬起头,眉眼清秀,冲我淡淡一笑伸出手来,手里是他刚刚捏好的一个娃娃,是个女孩子,很好看。
我就这样醒了,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,有几分熟悉,恍恍惚惚。
后背很疼,翻个身,能动!老家伙还在闭眼打坐,似乎从来没动过。不知道我睡了多久,这洞里辨不出日夜,永远是幽暗阴冷。我忍着浑身的疼爬下石床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腿软。我说:“鬼祖啊,你睁睁眼,我浑身没劲儿,疼到骨头里,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
老鬼一动不动。入定了还是睡着了?
我管他呢,先跑了再说!我忍着疼小心翼翼地朝洞口爬,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很好,鬼祖你尽管睡死过去吧,只要出了你这活死人洞,我一阵风回了鱼鲮岛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!
洞口黑乎乎的,有丝冷风吹进来,已经是晚上了么?没关系,夜遁正合适。
我咬牙切齿地站起身,毫不犹豫地朝外冲,却突然被一道极强的力量弹开,又重重地摔回了洞中,疼得“哎呦”一声大叫,这回是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。
我趴在地上老半天才缓过来,扒着墙壁直起身子,靠墙坐好,再看鬼祖,还是那副死人样。
我叹口气道:“老鬼啊,我问你件事。你那息壤究竟是个什么东西,你跟我说说,兴许我曾见过,知道师傅放哪儿了也说不定。”
我说得有气无力,他却突然睁开了眼,双目炯炯地看向我。
老匹夫跟我装蒜!要不是我现在没什么力气,我一定……好好骂他几句,真气死我了!
鬼祖三两步冲到我跟前:“息壤么,就是一种黑色有生命的土,可自生自长,永无耗减,本是盘古开天斧上的残屑,有极强大的灵气,你有印象么?”
我能有个屁印象,我提息壤就是想看看老鬼到底死过去没有!
鬼祖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,瞪了我一眼又回去坐着了。
我忽然有些可怜这老头了。谁都有自己宝贝的东西,这老头遭徒弟背叛失了息壤,一个人苦苦寻了九万年却无着落,也实在可怜。
我靠墙坐了一夜,清晨的几缕阳光从洞口透进来,我发现鬼祖已经不在洞中了,脚边多了几枚野果子。
老鬼给冥洞施了结界,我出不去。此后的几天,我只能像个虫子似的憋在洞里,实在闷得要死,就爬到洞口去望望那巴掌大的风景。他倒是经常出去逛逛,从我身边来来回回地过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,着实令人讨厌。
我天天盼着有人来救我,师傅最好,实在不行,毕方也能跟老鬼走几个回合吧,闹出点动静来也好让我有个希望,似这般日日沉闷,风平浪静,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,心里头酸酸的。
我始终没多少力气,站不起来,而且越来越虚乏,初来时的精气神都耗光了,不想说话,也懒得琢磨鬼祖,终日靠在我那张石榻前闭眼坐着,老鬼倒也没再折磨我——他大约觉得若再加把劲,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,那时候他对我师傅便不好交待了。
终于有一天,我听到洞外隐隐约约传来打斗声,我猛地睁开眼,老鬼不在!
终于有人来救我了么?
我激动地爬到洞口朝外望,可除了那几棵老树藤萝什么也看不见。不过打斗声却越来越清晰了,终于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老鬼,我不过就是打碎你几个泥人儿,你急什么,我赔你几根五彩雀翎如何?”
是孔宣!
孔宣的实力么,嗯,我觉得可以打一打!
我扒在洞口竖着耳朵听动静,可声音越来越小,我有点不淡定了,孔宣这厮打架从来都不是温柔系的啊,想当年巫妖混战,他靠着五色神光,秒杀了多少洪荒高手啊,后期更是连佛祖都吞了,枭悍得很,怎么这会而却越打越没声了呢?
我扶着墙在洞口站了好久,看不到人,也听不到动静,直到我双膝无力再也撑不住时,又倒在了地上。
我四仰八叉横在洞口,瞪着头顶黑漆漆的石壁,恨恨地想孔宣你个王八蛋,你这是又走了么?总不会是让老鬼打死了吧?
我正想着,骚包鸟终于向我证明了他还活着,并且已经靠近我了,我听到他在洞外大叫:“老鬼,我知道你在这附近,你出来!”
这声音让我一激动,翻了个身朝外望去,果然,孔宣一身五彩锦袍,霞光盈盈,傲立于十丈之外!有意思的是,他身边还围了一圈儿女人,这些女人或妖冶娇媚,或楚楚堪怜,围着他莺声燕语,上下其手……我“咣”一下把脑袋磕到了地上,孔宣啊孔宣,你真的是来救我的么?
孔宣喊完了不见鬼祖,再喊:“老鬼,爷我不打女人,你出来,我教教你什么是怜香惜玉,拿女人当炮灰使,你可真龌龊!”
什么意思?这些女人不是他带来的?
我希望的小火苗“噌”又亮了,抬头再看,孔宣一边扒拉黏在他身上的小手,一边左躲右闪,一脸的苦闷。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在脂粉堆里露出这种表情,太难得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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